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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邦是如何打勝項羽建立漢朝的

xj 2023-04-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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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邦是如何打勝項羽建立漢朝的

劉邦項羽滅秦

項籍者,下相人也,今江蘇宿遷縣。字羽。其季父梁,梁父即燕。項氏世世為楚將,封于項,今河南項城縣。故姓項氏。項籍少時,學書不成,去學劍,又不成。項梁怒之。籍曰:“書足以記名姓而已。劍一人敵,不足學。學萬人敵。”于是項梁乃教籍兵法。籍大喜,略知其意,又不肯競學。項梁殺人,與籍避仇于吳中,吳中賢士大夫皆出項梁下。每吳中有大徭役及喪,項梁嘗為主辦,陰以兵法部勒賓客及子弟,以是知其能。籍長八尺余,力能扛鼎,才氣過人,雖吳中子弟,皆已憚籍矣。秦二世元年九月,會稽守通秦會稽郡治吳。謂梁曰:“江西皆反,此亦天亡秦之時也。吾聞先即制人,后即為人所制。吾欲發兵,使公及桓楚將。”是時桓楚亡,在澤中。梁請召籍,使受命召桓楚。守日:“諾。”梁召籍入,籍遂拔劍斬守頭。項梁持守頭,佩其印綬。門下大驚,擾亂。籍所擊殺數十百人。一府中皆懾伏,莫敢起。梁乃召故所知豪吏,諭以所為,起大事。遂舉吳中兵。使人收下縣,得精兵八千人。梁為會稽守,籍為裨將,徇下縣。籍時年二十四。

漢高祖,沛豐邑中陽里人。沛,今江蘇沛縣。豐,后為縣,今江蘇豐縣。姓劉氏,字季。《索隱》:“《漢書》名邦,字季,此單云字,亦又可疑。按《漢書》高祖長兄名伯,次名仲,不見別名,則季亦是名也。故項岱云:高祖小字季,即位易名。”案伯仲季乃次第,并不得云字。人不得皆無名字,蓋《史記》文略耳。仁而愛人,喜施,意豁如也。常有大度,不事家人生產作業。及壯,試為吏。為泗水亭長。《正義》:《括地志》云:泗水亭,在沛縣東。廷中吏無所不狎侮。好酒及色。以亭長為縣送酈山徒,多道亡。自度比至皆亡之,到豐西澤中,止飲,夜,乃解縱所送徒,曰:“公等皆去,吾亦從此逝矣。”高祖亡匿芒、碭山澤巖石之間。芒、碭皆縣名,今江蘇碭山縣地。秦二世元年秋,諸郡縣皆多殺其長吏,以應陳涉。沛令恐,欲以沛應涉,掾主吏蕭何、曹參請召諸亡在外者以劫眾。乃令樊噲召劉季。樊噲,沛人。以屠狗為事。以呂后弟呂媭為婦。與高祖俱隱。劉季之眾,已數十百人矣。于是樊噲從劉季來。沛令后悔,恐其有變,乃閉城城守,欲誅蕭、曹。蕭、曹恐,逾城保劉季。劉季書帛射城上。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,開城門迎劉季。立季為沛公。時二世元年九月,于是少年豪吏,如蕭、曹、樊噲等,皆為收沛子弟,二三千人,攻胡陵、縣名,今山東魚臺縣。方與,還守豐。

廣陵人召平,廣陵,今江蘇江都縣。為陳王徇廣陵,未能下。聞陳王敗走,秦兵又且至,乃渡江,矯陳王命,拜梁為楚王上柱國,曰:“江東已定,急引兵西擊秦。”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。陳嬰者,故東陽令史。東陽,今安徽天長縣。東陽少年殺其令,強立為長,以兵屬項梁。項梁渡淮,黥布、蒲將軍亦以兵屬焉。凡六七萬人。軍下邳。今江蘇邳縣。當是時,秦嘉已立景駒為楚王,軍彭城東,彭城,今江蘇銅山縣。欲距項梁。梁擊嘉,嘉死,軍降,景駒走死梁地。項梁已并秦嘉軍,軍胡陵,引兵入薛。今山東滕縣東南。聞陳王定死,召諸別將會薛計事。時秦二世二年四月,居鄛人范增,居鄛,今安徽巢縣。年七十。素居家,好奇計。往說項梁曰:“陳勝敗固當。夫秦滅六國,楚最無罪。自懷王入秦不反,楚人憐之至今。故楚南公曰:楚雖三戶,亡秦必楚也。今陳勝首事,不立楚后而自立,其勢不長。今君起江東,楚蜂起之將皆爭附君者,以君世世楚將,為能復立楚之后也。”項梁然其言。乃求楚懷王孫心民間,為人牧羊。立以為楚懷王,從民所望也。都盱臺。今安徽盱眙縣。項梁自號武信君。時二世二年六月。

先是,秦泗川監平《集解》:泗川,高祖更名沛。將兵圍豐。高祖出與戰,破之。令雍齒守豐。引兵之薛。泗川守壯敗于薛,走之戚。今濮陽縣北。得,殺之。還軍亢父。今山東濟寧縣。雍齒反為魏。沛公攻豐,不能取,聞東陽寧君、秦嘉立景駒為假王,在留,在沛縣東南。往從之。欲請兵以攻豐。時章邯從陳,別將司馬尼將兵北定楚地,屠相,至碭。東陽寧君、沛公西與戰。還軍豐。聞項梁在薛,從騎百余往見之。項梁益沛公卒五千人還攻豐,拔之,雍齒奔魏。

章邯已破陳王,進兵擊魏王于臨濟。《續漢書郡國志》:陳留郡平丘縣有臨濟亭,魏咎都。平丘,今河北長垣縣。魏王使周市出,請救于齊、楚。齊、楚遣項它、田巴將兵隨市救魏。章邯擊破,殺周市等。圍臨濟。咎為其民約降,自燒殺。章邯殺齊王田儋于臨菑。今山東臨淄縣。案此語見《漢書項籍傳》。《史記田儋列傳》曰:儋將兵救魏,章邯夜銜枚擊,大破魏軍,殺田儋于臨濟下。《漢書》作大破齊、楚軍,《高帝紀》亦云:章邯破殺魏王咎,齊王田儋于臨濟,疑誤。儋弟榮,收儋余兵走東阿。今山東陽谷縣東北阿城鎮。齊人聞儋死,立故王建弟假為王。田角為相,田間為將,以距諸侯。田榮之走東阿,章邯追圍之。項梁聞田榮急,引兵擊破邯軍東阿下。邯走而西,項梁因追之。田榮引兵歸,擊逐齊王假。假亡走楚,角走趙。角弟間前求救趙,因留不敢歸。榮立儋子市為齊王,相之。橫為將。章邯兵益盛。項梁使告趙、齊共擊邯,田榮曰:“楚殺田假,趙殺田角、田間,乃發兵。”梁曰:此據《項羽本紀》,《田儋傳》作楚懷王曰。“田假與國之王,窮來歸我,不忍殺。”趙亦不殺田角、田間,以市于齊。齊遂不肯發兵。梁使沛公及項羽別攻城陽,今山東濮縣。屠之。西破秦軍濮陽東。今河北濮陽縣。秦兵收,入濮陽。沛公、項羽攻定陶,定陶未下。去,西略地,至雍丘。今河南杞縣。大破秦軍,斬李由。還攻外黃,外黃未下。項梁起東阿,西北至定陶,再破秦軍;項羽等又斬李由;益輕秦,有驕色。宋義諫,弗聽。乃使宋義使于齊。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,曰:“公將見武信君乎?”曰:“然。”曰:“臣論武信君軍必敗。公徐行,即免死,疾行,則及禍。”秦果悉起兵益章邯。擊楚軍,大破之定陶。項梁死。時二世二年九月。沛公、項羽去外黃,攻陳留。今河南陳留縣。陳留未下。沛公、項羽相與謀曰:“今項梁軍破,士卒恐。”乃與呂臣俱引而東。呂臣軍彭城東,項羽軍彭城西,沛公軍碭。章邯已破項梁軍,則以為楚地兵不足憂,乃渡河擊趙,大破之。張耳與趙王歇走入巨鹿城。今河北平鄉縣。章邯令王離、涉間圍巨鹿。章邯軍其南,筑甬道而輸之粟。陳余北收常山兵,得數萬人,軍巨鹿北。楚兵已破于定陶,懷王恐,從盱臺之彭城,并項羽、呂臣軍,自將之。以呂臣為司徒,其父呂青為令尹。以沛公為碭郡長,封武安侯,將碭郡兵。高陵君顯見楚王曰:“宋義論武信君之軍必敗,居數日,軍果敗。兵未戰而先見敗征,此可謂知兵矣。”王召宋義與計事而大說之。因置以為上將軍,項羽為魯公,為次將,范增為末將,救趙。諸別將皆屬宋義,號為卿子冠軍。懷王是時,蓋收項氏之權。項梁與齊不合,而舉宋義者適出齊使,蛛絲馬跡,不無可尋。然則謂項梁以驕至敗,亦誣辭也。時又令沛公西略地入關。《高祖本紀》曰:與諸將約,先入定關中者王之。當是時,秦兵強,常乘勝逐北,諸將莫利先入關。獨項羽怨秦破項梁軍,奮,愿與沛公西入關。懷王諸老將皆曰:“項羽為人,僄悍猾賊。嘗攻襄城,今河南襄城縣。襄城無遺類。諸所過無不殘滅。且楚數進取,前陳王、項梁皆敗。不如更遣長者,扶義而西,告諭秦父兄。秦父兄苦其主久矣,今誠得長者往,毋侵暴,宜可下,今項羽僄悍,不可遣。獨沛公寬大長者,可遣。”卒不許項羽,而遣沛公西。此亦事后附會之辭。陳平曰:“項王為人,恭敬愛人。”《陳丞相世家》。韓信曰:“項王見人,恭敬慈愛,言語嘔嘔。人有疾病,涕泣分食飲。”《淮陰侯列傳》。此豈恣意殘殺者?項王之暴,在阬秦降卒新安,此自兵權不得不然。其入關、破齊后之殘虐,則是時之為兵者,類多僄悍無賴之徒,非主將所能約束,恐不獨項羽之兵為然。(1)史于項羽未免故甚其辭,于漢則又諱而不言耳。周市以百萬之眾入關而敗,安得云告諭可下?是時所急者河北,入關尚為緩圖,劉、項安得俱入關?故知史之不可信久矣。

宋義至安陽,今山東曹縣東。留四十六日不進。項羽曰:“吾聞秦軍圍趙王巨鹿,疾引兵渡河,楚擊其外,趙應其內,破秦軍必矣。”宋義曰:“不然,夫搏牛之虻,不可以破蟣虱。今秦攻趙,戰勝則兵罷,我承其敝;不勝,則我引兵鼓行而西,必舉秦矣;故不如先斗秦、趙。夫披堅執銳,義不如公,坐而運策,公不如義。”因下令軍中曰:“猛如虎,狠如羊,貪如狼,強不可使者,皆斬之。”乃遣其子宋襄相齊,身送之至無鹽。今山東東平縣。飲酒高會。天寒大雨,士卒凍饑。項羽曰:“將戮力而攻秦,久留不行。今歲饑民貧,士卒食芋菽,軍無見糧,乃飲酒高會;不引兵渡河,因趙食,與趙并力攻秦,乃日承其敝。夫以秦之強,攻新造之趙,其勢必舉趙,趙舉而秦強,何敝之承?且國兵新破,王坐不安席,掃竟內而專屬于將軍,國家安危,在此一舉。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,非社稷之臣。”項羽晨朝上將軍宋義,即其帳中斬宋義頭。出令軍中曰:“宋義與齊謀反楚,楚王陰令羽誅之。”當是時,諸將皆懾伏,莫敢枝梧。皆曰:“首立楚者,將軍家也。今將軍誅亂。”乃相與共立羽為假上將軍。使人追宋義子,及之齊,殺之。使桓楚報命于懷王。懷王因使項羽為上將軍。當陽君、蒲將軍皆屬項羽。宋義之久留,蓋實與項氏相持。義之進既由齊使,是時又使子相齊,云與齊謀反楚,誣,云楚結齊共謀項氏,則頗有似矣。《史記》此節記事,蓋項氏之辭,亦非情實也。

項羽已殺卿子冠軍,威震楚國,名聞諸侯。乃遣當陽君、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救巨鹿,戰少利。陳余復請兵,項羽乃悉引兵渡河,皆沉船,破釜甑,燒廬舍,持三日糧,以示士卒必死,無一還心。于是至則圍王離,與秦軍遇,九戰,絕其甬道,大破之。殺蘇角,虜王離,涉間不降楚,自燒殺。當是時,楚兵冠諸侯。諸侯軍救巨鹿下者十余壁,《張耳陳余列傳》:燕齊楚聞趙急,皆來救。張敖亦北收代,得萬余人來,皆壁余旁。莫敢縱兵。及楚擊秦,諸將皆從壁上觀。楚戰士無不一以當十,楚兵呼聲動天,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。于是已破秦軍,項羽召見諸侯將,諸侯將入轅門,無不膝行而前,莫敢仰視。項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,諸侯皆屬焉。時秦二世三年十二月。古荊楚眾本僄悍,江、淮尤甚,特其文化程度大低,無用之者,則莫能自振。項氏世世楚將,起江東,渡江西,行收兵而北,其形勢,正與吳闔廬、越勾踐同,而章邯之兵,久戰罷敝;此蓋項羽之所以制勝。先是秦軍強,常乘勝逐北,至是大敗;秦又內亂,后援絕;關以東遂無能與楚抗者矣。

《秦始皇本紀》曰:趙高說二世曰:“先帝臨制天下久,故群臣不敢為非,進邪說。今陛下富于春秋,初即位,奈何與公卿廷決事?事即有誤,示群臣短也。天子稱朕,固不聞聲。”于是二世常居禁中,與高決諸事。其后公卿希得朝見。盜賊益多,而關中卒發東擊盜者無已。右丞相去疾、左丞相斯、將軍馮劫進諫,請且止阿房官作者,減省四邊戍轉。二世曰:“吾聞之韓子曰:堯、舜采椽不刮,茅茨不翦;飯土塯,啜土形;雖監門之養,不觳于此。禹鑿龍門,通大夏,決河亭水,放之海,身自持筑臿,脛無毛,臣虜之勞,不烈于此矣。凡所為貴有天下者,得肆意極欲,主重明法,下不敢為非,以制御海內矣。夫虞、夏之主,貴為天子,親處窮苦之實,以徇百姓,尚何于法?朕尊萬乘,毋其實。吾欲造千乘之駕,萬乘之屬,充吾號名。且先帝起諸侯,兼天下,天下已定,外攘四夷,以安邊境;作宮室以章得意。而君觀先帝功業有緒;今朕即位,二年之間,群盜并起,君不能禁;又欲罷先帝之所為;是上無以報先帝,次不為朕盡忠力何以在位?”(2)下去疾、斯、劫吏,案責他罪。去疾、劫自殺。斯卒囚。三年,冬,趙高為丞相,竟案李斯殺之。《李斯傳》:二世責問斯,亦引韓子語。又云斯欲求容,以書對,云行督責之術,則能犖然行恣睢之心,而獨擅天下之利。意皆與《秦本紀》略同。又云:趙高為郎中令,所殺及報私怨眾多,恐大臣入朝奏事毀惡之,乃說二世居禁中。高乃見丞相曰:“君何不見?”斯曰:“今時上不坐朝廷,欲見無間。”高曰:“君誠能諫,請為君候上間。”于是趙高待二世方燕樂,使人告丞相:“上方間,可奏事。”丞相至宮門上謁,如此者三。二世怒曰:“吾嘗多間日,丞相不來,吾方燕私,丞相輒來請事,丞相豈少我哉?且固我哉?”趙高因曰:“如此,殆矣。夫沙丘之謀,丞相與焉。今陛下已立為帝,而丞相位不益,此其意,亦望裂地而王矣。且陛下不問臣,臣不敢言。丞相長男李由為三川守,楚盜陳勝等,皆丞相旁縣之子,斯,上蔡人。以故楚盜公行過三川,城守不肯擊。高聞其文書相往來,未得其審,故未敢以聞。且丞相居外,權重于陛下。”二世以為然,使人案驗三川守與盜通狀。李斯不得見,因上書言趙高之短。二世私告趙高。高曰:“丞相所患者獨高。高已死,丞相即欲為田常所為。”于是二世使高案丞相獄,治罪,責斯與子由謀反狀,皆收捕宗族、賓客。趙高治斯,榜掠千余。不勝痛,自誣服。斯從獄中上書,高使吏棄去不奏。高使其客十余輩,詐為御史、謁者、侍中,更覆訊斯。斯更以其實對,輒使人復榜之。后二世使人驗斯,斯以為如前,終不敢更言。辭服,奏當上,二世喜曰:“微趙君,幾為丞相所賣。”及二世所使案三川之守至,則項梁已擊殺之。使者來,會丞相下吏,趙高皆妄為反辭。二世二年,七月,具斯五刑論,要斬咸陽市。《秦本紀》與《李斯傳》言斯罪狀及死時皆不同,足見其不可信。二世之辭,李斯之奏,蓋皆儒家毀法學者之所為,余語則尤類平話矣。李斯之見殺,真相已不可知,然必出于猜忌之心,與其殺蒙恬兄弟同,則無足疑也。斯之死,實為秦事一大變。朝廷無復重臣。于是內亂起,而沛公安行入關矣。

章邯軍棘原,晉灼曰:地名,在巨鹿南。項羽軍漳南,相持未戰。秦軍數卻。二世使人讓章邯。章邯恐,使長史欣請事,至咸陽,留司馬門三日,趙高不見,有不信之心。長史欣恐,還走其軍,不敢出故道。趙高果使人追之,不及。欣至軍,報曰:“趙高用事于中,下無可為者。今戰能勝,高必疾妒吾功;不能勝,不免于死。愿將軍孰計之。”陳余亦遺章邯書。邯狐疑,陰使侯始成使項羽,欲約。約未成,羽使蒲將軍日夜引兵渡三戶。津名,孟康云:在鄴西。鄴,今河南臨漳縣。軍漳南。與秦戰,再破之。項羽悉引兵擊秦軍污水上,《集解》:徐廣曰:在鄴西。大破之。章邯使人見項羽,欲約。項羽召軍吏謀曰:“糧少,欲聽其約。”軍吏皆曰:“善。”項羽乃與期洹水南殷虛上。在今河南安陽縣北。已盟,章邯見項羽,而流涕為言趙高。項羽乃立章邯為雍王,置楚軍中。使長史欣為上將軍,將秦軍為前行。時秦二世三年七月。據《項羽本紀》,邯之叛,實由趙高迫之使然,而賈生過秦,言邯以三軍之眾要市于外。案邯為秦將二歲,失亡多,又大敗于巨鹿,秦法嚴,迄不易將,安知其無要市之事?然非李斯死,趙高立,意僅保關中,見下。接濟不絕,似亦不至遽叛。然則秦之亡,二世、趙高專意于去逼,而遂無意于天下事,實其大原因也。

沛公之西入秦也,道碭。秦三年,二月,北攻昌邑。今山東金鄉縣。未下,西過高陽。文穎曰:聚邑名,屬陳留。臣瓚曰:《陳留傳》曰:在雍丘西南。酈食其說沛公襲陳留,沛公以為廣野君,以其弟商為將,將陳留兵。三月,攻開封,今河南開封縣。未拔,西與秦將楊熊會戰白馬。縣名,在今河南滑縣東。又戰曲遇東,地名,在今河南中牟縣東。大破之。楊熊走之滎陽,二世使使斬之以徇。四月,南攻潁川。郡名,治陽翟,今河南禹縣。屠之,因張良遂略韓地。張良者,其先韓人。大父開地,父平,五世相韓。韓破,良悉以家財求客刺秦王,為韓報仇。得力士,為鐵椎,重百二十斤。秦皇帝東游,良與客狙擊秦皇帝博浪沙中,誤中副車。陳涉等起兵,良亦聚少年百余人。遇沛公,屬焉。及沛公之薛見項梁,項梁立楚懷王,良乃說項粱,立韓諸公子橫陽君成為韓王,以良為韓申徒。《集解》:徐廣曰:即司徒。與韓王將千余人西略韓地,得數城。往來為游兵潁川。時趙別將司馬印方欲渡河入關,沛公乃北攻平陰,縣名,今河南孟津縣東。絕河津,南戰洛陽東,軍不利。從轅至陽城,收軍中馬騎。轅,險道名,在今河南偃師縣東南,接鞏縣登封界。令韓王成留守陽翟,與良俱南。六月,與南陽守戰犨東,犨縣名,今河南魯山縣東南。大破之,略南陽郡。南陽守走保城,守宛。沛公引兵過宛西,張良諫,沛公乃夜引軍從他道還,圍宛。南陽守欲自剄,其舍人陳恢逾城見沛公,曰:“為足下計,莫若約降,封其守,因使止守,引其甲卒與之西。”沛公曰:“善。”七月,南陽守降,引而西,無不下者。八月,沛公攻武關,入秦。趙高陰與其婿成陽令閻樂、弟趙成謀,使郎中令為內應,《集解》:徐廣曰:一云郎中令趙成。詐為有大賊,令樂召吏發卒,追劫樂母置高舍,遣樂將吏卒千余人至望夷官斬衛令。郎中令與樂俱入,射上幄。二世自殺。趙高乃悉召諸大臣、公子,告以誅二世之狀,曰:“秦故王國,始皇君天下,故稱帝。今六國復自立,秦地益小,乃以空名為帝,不可。宜為王如故便。”立二世兄子公子嬰為王,令子嬰齊,當廟見,受玉璽。齊五日,子嬰與其子二人謀曰:“我聞趙高乃與楚約,滅秦宗室而王關中,今使我齊見廟,此欲因廟中殺我。我稱病不行,丞相必自來,來則殺之。”高使人請子嬰數輩,子嬰不行。高果自往。子嬰遂刺高于齊宮,三族高家,以徇咸陽。以上據《秦始皇本紀》。《李斯列傳》云:子嬰即位,稱疾不聽事,與宦者韓談及其子謀殺高。高上謁請病,因召入,令韓談刺殺之,夷其三族。《高祖本紀》云:趙高已殺二世,使人來,欲約分王關中,沛公以為詐。案趙高雖用事,位素卑,安有取秦而代之之望?且高之殺蒙恬,害李斯,戮諸公子,雖競危秦,究不可謂不忠于二世;而二世亦素任高;此時忽生篡弒之謀,亦殊可怪。賈生《過秦》之論曰:“秦小邑并大城,守險塞而軍。高壘毋戰,閉關據扼,荷戟而守之。諸侯起于匹夫,以利合,非有素王之行也,其交未親;其下未附;名為亡秦,其實利之也。彼見秦阻之難犯也,必退師,安土息民,以待其敝;收弱扶罷,以令大國之君;不患不得意于海內。藉使子嬰有庸主之材,僅得中佐,山東雖亂,秦之地可全而有;宗廟之祀,未當絕也。”可見保守關中,實為此時之至計。然惟大勇者乃能豫有所割棄,此豈二世所及?抑卑逾尊、疏逾戚之不易久矣。李斯且死,何有于趙高?二世所患,特諸公子,宗室疏屬,勢非相逼,危急時安知不相仗?而秦立國數百年,當危急時,宗室中亦應有奮起自效者。疑章邯軍敗后,趙高或以去帝號保關中進說,二世不說,且舉前事悉以責之,宗室遂有乘間圖之者,釁由是生,遂至弒二世而并欲盡滅秦之宗室,藉敵人之力以分王關中,亦所謂騎虎之勢不得下也,然其不能為沛公所信,則勢固然矣。武關既失,秦遣將將兵距峣關。在今陜西藍田縣東南。沛公欲擊之。張良曰:“秦兵尚強,未可輕,此亦見秦不內潰,關中未嘗不可保。愿先遣人益張旗幟于山上為疑兵,使酈食其、陸賈往說秦將,啖以利。”秦將果欲連和,俱西襲咸陽。沛公欲許之。張良曰:“此獨其將欲叛,恐其士卒不從,不如因其怠懈擊之。”沛公引兵繞峣關,逾蕢山,擊秦軍,大破之藍田南,遂至藍田,今陜西藍田縣。又戰其北,秦兵大敗。明年,漢元年,冬十月,沛公至霸上。在今陜西長安縣東,接藍田縣界。秦王子嬰降。沛公以屬吏,遂西入成陽。秦亡。

諸侯相王

沛公入咸陽,欲止宮休舍,樊噲、張良諫。乃封秦重寶財物府庫,還之霸上。十一月,召諸縣豪杰曰:“父老苦秦苛法久矣,誹謗者族,耦語者棄市。吾與諸侯約:先入關者王之,吾當王關中。與父老約:法三章耳;殺人者死,傷人及盜抵罪,余悉除去秦法,吏民皆按堵如故。凡吾所以來,為父兄除害,非有所侵暴,毋恐。且吾所以軍霸上,待諸侯至而定要束耳。”乃使人與秦吏行至縣、鄉、邑,告諭之,秦民大喜。爭持牛羊酒食,獻享軍士。沛公讓不受,曰:“倉粟多,不欲費民”,民又益喜,惟恐沛公不為秦王。或說沛公曰:“秦富十倍天下,地形強。今聞章邯降項羽,羽號曰雍王,王關中,即來,沛公恐不得有此。可急使守函谷關,毋內諸侯軍,稍征關中兵以自益,距之。”沛公然其計,從之。是時為沛公計,擇地而王,關中自是上選。既求王關中,自不肯殘暴其民,約法三章,不受獻享,雖有溢美之辭,當不至全非實錄也。

項羽將諸侯兵三十余萬,行略地,至河南,遂西到新安。今河南澠池縣東。諸侯吏卒,異時繇使、屯戍過秦中,秦中吏卒遇之多無狀。及秦軍降諸侯,諸侯吏卒乘勝,多奴虜使之,輕折辱秦吏卒。秦吏卒多竊言曰:“章將軍等詐吾屬降諸侯。今能入關破秦,大善。即不能,諸侯虜吾屬而東,秦必盡誅吾父母妻子。”諸將微聞其計,以告項羽。項羽乃召黥布、蒲將軍計曰:“秦吏卒尚眾,其心不服,至關中,不聽,事必危,不如擊殺之,而獨與章邯、長史欣、都尉翳入秦。”于是楚軍夜擊阬秦卒二十余萬人新安城南。行,略定秦地。至函谷關,不得入。使當陽君等擊關。項羽遂入,至于戲西。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于項羽曰:“沛公欲王關中,使子嬰為相,珍寶盡有之。”項羽大怒,曰:“旦日饗士卒,為擊破沛公軍。”當是時,項羽兵四十萬,在新豐鴻門,孟康曰:在新豐東十七里。案漢新豐,在今陜西臨潼縣東。沛公兵十萬,在霸上,力不敵。楚左尹項伯者,項羽季父也。素善張良,夜馳至沛公軍,具告以事,欲與俱去。良入,具告沛公。沛公要項伯入,約為昏姻,曰:“吾入關,秋豪不敢有所近,籍吏民、封府庫而待將軍。所以遣將守關者,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。日夜望將軍至,豈敢反乎?愿伯具言臣之不敢背德也。”項伯許諾。謂沛公曰:“旦日,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。”沛公曰:“諾。”于是項伯復夜去。至軍中,具以沛公言報項王。因言曰:“沛公不先破關中,公豈敢入乎?今人有大功而擊之,不義也,不如因善遇之。”項王許諾。沛公旦日,從百余騎見項王。項王因留與飲。范增數目項王,舉所佩玉塊以示之者三。項王默然不應。范增起出,召項莊入,前為壽,壽畢,請以劍舞,因擊沛公于坐,殺之。項莊拔劍起舞,項伯亦拔劍起舞,常以身翼蔽沛公,莊不得擊。于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。樊噲入,譙讓羽。有頃,沛公起如廁,招樊噲出,令張良留謝羽,置車騎,脫身獨騎,樊噲等四人持劍盾步走,間至軍。以上事詳見《項羽本紀》,詼詭幾類平話。(3)秦亡后五年,天下復定于一,此乃事勢推移使然。當時方以秦滅六國為暴無道,詆秦曰強虎狼,安有一人,敢繼秦而欲帝天下?而史載范增說項羽曰:“沛公居山東時,貪于財貨,好美姬。今入關,財物無所取,婦女無所幸,此其志不在小,吾令人望其氣,皆為龍虎,成五采,此天子氣也,急擊勿失。”又稱張良入謝,獻玉斗亞父,亞父受,置之地,拔劍撞而破之,曰:“唉!豎子不足與謀,奪項王天下者,必沛公也,吾屬今為之虜矣。”七十老翁,有如是其魯莽者乎?其非實錄,不待言矣。

居數日,項羽引兵西屠咸陽,殺秦降王子嬰。燒秦官室,火三月不滅。收其寶貨婦女而東。人或說項王曰:“關中阻山河,四塞;地肥饒;可都以霸。”項王見秦宮室皆以燒殘破;又心懷思欲東歸;曰:“富貴不歸故鄉,如衣繡夜行,誰知之者?”說者曰:“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,果然。”項王聞之,烹說者。此亦事后附會之辭。漢高兵力弱,不足以控制中原,則思王關中。項羽世楚將,起江東,安有不用楚人之理?且漢高就封后,以士懷思欲東歸,因用其鋒以爭天下。項羽是時,不復欲有所爭,都關中,何以處楚士之思歸者乎?抑盡棄楚士,獨與秦人孤居邪?燒秦宮室,收其寶貨婦女,則當時之士卒固如是,約束非易。漢高欲王關中,乃約束其眾,不敢為殘暴,抑亦分封未定,士猶有所冀望耳。使入漢中以后,士謳歌思東歸,而不用其鋒,東鄉以爭天下,安知其不怨叛?怨叛之眾,又安保其不所過殘滅乎?入彭城后,何為收貨寶美人,日置酒高會哉?豈不知項羽之眾尚在齊,將兼程還救乎?故知史所稱漢之仁,項羽之暴,諱飾誣詆之辭多矣。

既以秦滅六國為無道而亡之,自無一人可專有天下者,當分王者誰乎?一六國之后,一亡秦有功之人;其如何分剖,則決之以公議;此不易之理也。《項羽本紀》曰:項羽使人致命懷王,懷王曰:“如約。”乃尊懷王為義帝。項王欲自王,先王諸將相,謂曰:“天下初發難時,假立諸侯后以伐秦,然身被堅執銳,首事,暴露于野三年,滅秦定天下者,皆將相諸君與籍之力也。義帝雖無功,此語,苞諸侯后言,乃古人言語以偏概全之例,非專指義帝一人。故當分其地而王之。”諸將皆曰:“善。”乃分天下,立諸將為侯王。項王、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,業已講解;又惡負約,恐諸侯叛之;乃陰謀曰:“巴、蜀道險,秦之遷人多居蜀。”乃曰:“巴、蜀亦關中地也。”故立沛公為漢王,王巴、蜀、漢中,都南鄭。今陜西南鄭縣。而三分關中,王秦降將,以距塞漢王。項王乃立章邯為雍王,王咸陽以西,都廢丘。今陜西興平縣。長史欣者,故為櫟陽獄掾,嘗有德于項梁,上文云:項梁嘗為櫟陽逮捕,乃請蘄獄椽曹咎書抵櫟陽獄掾司馬欣,以故事得已。都尉董翳者,本勸章邯降楚。故立司馬欣為塞王,王咸陽以東,至河,都櫟陽,今陜西臨潼縣。立董翳為翟王,王上郡,都高奴。今陜西膚施縣。徙魏王豹為西魏王,魏王咎弟。《豹傳》云:咎自殺,豹亡走楚。楚懷王與豹數千人,復徇魏地。項羽已破秦,降章邯,豹下魏二十余城,立豹為魏王。豹引精兵從項羽入關。羽封諸侯,欲有粱地,乃徙豹于河東。王河東,都平陽。今山西臨汾縣。瑕丘申陽者,張耳嬖臣也,先下河南,迎楚河上。故立申陽為河南王,都洛陽。今河南洛陽縣。韓王成因故都,都陽翟。趙將司馬卬,定河內,數有功,故立卬為殷王,王河內,都朝歌。今河南淇縣。徙趙王歇為代王。趙相張耳,素賢,又從入關,故立為常山王,王趙地,都襄國。當陽君黥布,為楚將,常冠軍,故立布為九江王,都六。見第一節。鄱君吳芮,率百越佐諸侯,又從入關,故立芮為衡山王,都邾。今湖北黃岡縣。義帝柱國共敖將兵擊南郡,功多,因立敖為臨江王,都江陵。今湖北江陵縣。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。《集解》:徐廣曰:都無終,今河北薊縣。燕將臧荼從楚救趙,因從入關,故立荼為燕王,都薊。今河北北平市。徙齊王田市為膠東王。《集解》:徐廣曰:都即墨。今山東即墨縣。齊將田都,從共救趙,因從入關,故立都為齊王,都臨菑。故秦所滅齊王建孫田安,項羽方渡河救趙,田安下濟北數城,引其兵降項羽,故立安為濟北王,都博陽。今山東泰安縣。田榮者,數負項梁,又不肯將兵從楚擊秦,以故不封。成安君陳余,棄將印去,不從入關,《張耳陳余列傳》:王離急攻巨鹿。巨鹿城中食盡,兵少,張耳數使人召陳余。余自度兵少,不敵秦,不敢前。數月,張耳大怒,怨陳余,使張黡、陳澤往讓余,要以俱死。余使五千人令張黡、陳澤先嘗秦軍,至,皆沒。張耳出巨鹿,與余相見,問張黡、陳澤所在。陳余曰:“臣使將五千人先嘗秦軍,皆歿不出。”耳不信,以為殺之,數問余。余怒曰:“不意君之望臣深也?豈以臣為重去將哉?”乃脫解印綬,推與張耳。耳亦愕,不受。陳余起如廁,客有說張耳曰:“天與不取,反受其咎。”耳乃佩其印,收其麾下。余還,亦望耳不讓,遂趨出。張耳遂收其兵。余獨與麾下所善數百人之河上漁獵。然素聞其賢,有功于趙,聞其在南皮,今河北南皮縣。故因環封三縣。《集解》:《漢書音義》曰:繞南皮三縣以封之。番君將梅,功多,故封十萬戶侯。項王自立為西楚霸王,王九郡,都彭城。漢之元年,四月,諸侯罷戲下,各就國。當時分封,就《史記》所言功狀,所以遷徙或不封之故觀之,實頗公平。封定而后各罷兵,則其事實非出項羽一人,《自序》所以稱為“諸侯之相王”也。(4)《高祖本紀》曰:項羽使人還報懷王。懷王曰:“如約。”項羽怨懷王不肯令與沛公俱西入關而北救趙,后天下約,乃曰:“懷王者,吾家項梁所立耳,非有功伐,何以得主約?本定天下,諸將及籍也。”此實極公平之言。且懷王特楚王,即謂項王、沛公當聽其命,諸侯何緣聽之?此理所不可,亦勢所不行,其不得不出于相王者勢也。漢高之為義帝發喪也,告諸侯曰:“天下共立義帝,北面事之。”此乃誣罔之辭。南面而政諸侯,當有實力,義帝豈足以堪之?三代之王,固嘗號令天下矣,及其后,政由五霸。然則義帝擁帝名,而政由羽出,亦可云前有所承。既不襲秦郡縣之制,不得謂稱帝者實權皆當如秦之皇帝也。立章邯在羽入關前,當時形勢,安知沛公能先入關?且秦吏卒尚眾,非此無以鎮之,此亦事勢使然也。敗軍之將,不可以言勇,亡國之大夫,不足與圖存,韓信之說漢王曰:“三秦王為秦將,將秦子弟數歲矣,所殺亡不可勝計。又欺其眾降諸侯,至新安,項王詐阬秦降卒二十余萬,唯獨邯、欣、翳得脫。秦父兄怨此三人,痛入骨髓。今楚強以威王此三人,秦民莫服也。”此豈項羽所不知,而謂王此三人,可距塞漢路乎?此時漢王之可畏,豈能甚于田榮而距之也?長史欣首告章邯:“趙高用事于中,事無可為者”,豈不與董翳同功,而曰:以其有德于項梁而立之乎?

楚漢興亡

《項羽本紀》曰:“項王出之國,使人徙義帝,曰:古之帝者,地方千里,必居上游。乃使使徙義帝長沙郴縣,今湖南郴縣。趣義帝行。其群臣稍稍背叛之。乃陰令衡山、臨江王擊殺之江中。”《高祖本紀》云:殺義帝江南。《黥布列傳》曰:“項氏立懷王為義帝,徙都長沙,今湖南長沙縣。乃陰令九江王布等行擊之。其八月,布使將擊義帝,追殺之郴縣。”《漢書高帝紀》則云:“二年,冬,十月,項羽使九江王布殺義帝于郴。”郴在楚極南,項羽即欲放逐義帝,亦不得至此,然則《黥布傳》云都長沙者是也。《項羽本紀》之郴縣二字,蓋后人側注,誤入本文。義帝殆見追逐,自長沙南走至郴而死也。義帝在當時,既無足忌,項羽殺之何為?衡山、臨江、九江,主名尚無一定,則義帝死事,實已不傳,史之所書,皆傳聞誣妄之說耳。(5)

《項羽本紀》又曰:韓王成無軍功,項王不使之國,與俱至彭城,廢以為侯,已又殺之。案既封之,不得無故復廢殺之,此亦必有其由,特今不可知耳。又云:臧荼之國,因逐韓廣之遼東。廣弗聽,荼擊殺廣無終,并王其地,此則行諸侯之約,非壞諸侯之約也。其壞諸侯之約者,則為田榮與漢王。

田榮聞項羽徙齊王市膠東而立田都,大怒。不肯遣齊王之膠東,因以齊反,迎擊田都。田都走楚。市畏項王,乃亡之膠東就國。案項王遠,田榮近,項王雖強,其可畏必不如田榮,此可見榮與市實不合,其叛非為市也。田榮怒,追擊,殺之即墨。(6)榮因自立為齊王,而西擊殺濟北王田安,并王三齊。彭越者,昌邑人。嘗漁巨野澤中為群盜。巨野,今山東巨野縣。陳勝、項梁起歲余,澤間少年相聚百余人,以為長。收諸侯散卒,居巨野澤中,眾萬余人,毋所屬。榮與越將軍印,令反梁地。陳余使張同、夏說說齊王。齊王許之。遣兵之趙。余悉發三縣兵,與齊并力擊常山,大破之。張耳走歸漢,余迎故趙王歇于代,反之趙。趙王因立余為代王,余留傅趙王,而使夏說烈相國守代。

諸侯之相王也,漢王欲攻項羽,灌嬰、樊噲皆勸之,蕭何諫,乃止。以何為丞相。項羽使卒三萬人從漢王,楚子諸侯人之慕從者數萬人。張良辭歸韓,漢王送至褒中,因說漢王燒絕棧道,(7)以備諸侯盜兵,亦視項羽無東意。漢王果欲東兵;未必肯自絕棧道,可見是無叛意也。既至南鄭,諸將及士卒皆歌謳思東歸,多道亡還者。韓信為治粟都尉,亦亡去。蕭何追還之,因薦于漢王。漢王拜信為大將軍,問以計策。信對曰:“吏卒皆山東之人,日夜企而望歸,及其鋒而用之,可以有大功。天下已定,民皆自寧,不可復用,不如決策東鄉。”因陳羽可圖,三秦易并之計。漢王大說,遂聽信策,部署諸將,留蕭何收巴、蜀租,給軍糧食。五月,漢王出襲雍,定雍地。八月,塞王欣、翟王翳皆降。項羽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,距漢。令蕭公角擊彭越,越敗角兵。時張良徇韓地,遺羽書曰:“漢欲得關中,如約,即止。”又以齊反書遺羽,曰:“齊與趙欲并滅楚。”史云羽以故無西意而北擊齊。然漢入關,未能遽搖動大局,齊摟梁、趙以叛則不然,釋漢而擊齊,亦用兵形勢當爾,未必由聽張良也。漢二年,十月,漢王如陜。今河南陜縣。河南王申陽降。使韓大尉韓信故韓襄王孽孫。擊韓。韓王鄭昌降。十一月,立信為韓王。漢王還歸,都櫟陽。春,正月,項羽擊田榮城陽,榮敗,走平原。今山東平原縣。平原民殺之,齊皆降楚。楚遂北燒夷齊城郭室屋,皆阬降卒,系虜其老弱婦女,徇齊至北海,多所殘滅。齊人相聚而叛之。三月,漢王自臨晉渡河。臨晉,今陜西大荔縣。魏王豹降,將兵從下河內,虜殷王印,至洛陽,新城三老董公新城,漢縣,在今河南洛陽縣南。遮說漢王,于是漢王為義帝發喪,發使告諸侯曰:“天下共立義帝,北面而事之。今項羽放殺義帝江南,大逆無道,寡人悉發關中兵,收三河士,南浮江、漢以下,愿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。”義帝之死,既系疑案,此云浮江、漢而下,蓋以告南方諸侯,云天下共立義帝,北面而事之,乃后人附會之語,必非當時情實也。四月,田榮弟橫收得數萬人,反城陽,立榮子廣為齊王。羽雖聞漢東,既擊齊,欲遂破之,而后擊漢。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,徐廣曰:塞、翟、魏、殷、河南。應劭曰:雍、塞、翟、殷、韓。韋昭曰:塞、翟、殷、韓、魏。顏師古曰:常山、河南、韓、魏、殷。案《淮陰侯列傳》:漢二年,出關,收魏、河南,韓、殷王皆降,合齊、趙共擊楚。時張耳已走歸漢,齊兵則自距項羽,但與漢合勢耳,顏說是也。凡五十六萬人,東伐楚。到外黃,彭越將三萬人歸漢。漢王拜越為魏相國,令定梁地。漢王遂入彭城。收羽美人、貨賂,置酒高會。羽聞之,令其將擊齊,自以精兵三萬人南。從魯出胡陵,而從蕭今江蘇蕭縣。晨擊漢軍,而東至彭城。日中,大破漢軍。漢軍皆走,相隨入谷、泗水。殺漢卒十余萬人。漢卒皆南走山,楚又追擊,至靈壁東睢水上,靈璧,在今安徽宿縣西北。漢軍卻,為楚所擠,多殺漢卒十余萬人,皆入睢水,睢水為之不流。漢王與數十騎遁去。諸侯見漢敗,皆亡去。塞王欣、翟王翳降楚,殷王卬死。呂后兄周呂侯澤,將兵居下邑,縣名,在今江蘇碭山縣東。漢王往從之。稍收士卒,軍碭。漢王之至下邑,問曰:“吾欲捐關以東棄之,誰可與共功者?”張良曰:“九江王布,楚梟將,與項王有隙,彭越與田榮反梁地,此兩人可急使;而漢王之將,獨韓信可屬大事,當一面;即欲捐之,捐之此三人,則楚可破也。”漢王乃追隨何說九江王布,而使人連彭越。初,項王擊齊,征兵九江。九江王布稱病不往,遺將將數千人行。漢之敗楚彭城,布又稱病不佐楚。項王由此怨布,數使使者誚讓,召布。布愈恐,不敢往。隨何往說,布果叛楚。五月,漢王屯滎陽,蕭何發關中老弱未傅者悉詣軍,韓信亦收兵與漢王會,兵復大振。與楚戰滎陽南京、索間,破之。筑甬道屬河,以取敖倉粟。

魏王豹謁告視親疾,至則絕河津,反為楚。六月,漢王還櫟陽,立大子。引水灌廢丘,廢丘降,章邯自殺。八月,漢王如滎陽。使酈食其往說魏王豹,豹不聽。漢以韓信為左丞相,與曹參、灌嬰俱擊魏。九月,信等虜豹,傳詣滎陽,定魏地。使請兵三萬人,愿以北舉燕、趙,東擊齊,南絕楚糧道。漢王與之。初,漢擊楚,使告趙,欲與俱。陳余曰:“漢殺張耳乃從。”于是漢王求人類張耳者斬之,持其頭遺陳余。余乃遣兵助漢。漢之敗于彭城,余亦復覺張耳不死,即背漢。漢遣張耳與韓信俱,破代,禽夏說閼與。今山西和順縣。三年,冬,十月,以兵數萬,欲東下井陘。趙王、陳余聚兵井陘口,號稱二十萬。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:“深溝高壘勿與戰。假臣奇兵三萬人,從間路絕其輜重。”不聽。韓信遂下,破趙軍,斬成安君,禽趙王歇。《張耳陳余列傳》云:追殺趙王歇襄國。生得廣武君。從其策,發使使燕。燕從風而靡。乃遣使報漢,因請立張耳為趙王,以鎮撫其國。漢王許之。信之下魏、代,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。楚數使奇兵渡河擊趙,趙王耳、韓信往來救趙,因行定趙城邑,發兵詣漢。隨何既說黥布,布起攻楚。楚使項聲、龍且攻布,布戰,不勝。十二月,布與隨何間行歸漢。漢王分之兵。與俱收兵,至成皋。今河南泛水縣。項羽數侵奪漢甬道,漢軍乏食。夏,四月,項羽圍漢滎陽,漢王請和。割滎陽以西者為漢。亞父勸項羽急攻滎陽。五月,將軍紀信詐為漢王降楚。漢王與數十騎遁。令御史大夫周苛、魏豹、樅公守滎陽,周苛、樅公殺魏豹。漢王出滎陽,至成皋。自成皋入關收兵,欲復東。轅生說漢王:“出武關,項王必引兵南走。王深壁,令滎陽、成皋間且得休息。使韓信等得輯河北趙地,連燕、齊。君王乃復走滎陽。如此,則楚所備多,力分,漢得休息,復與之戰,破之必矣。”漢王從其計,出軍宛、葉間。葉,今河南葉縣。與黥布行收兵。羽聞漢王走宛,果引兵南。漢王堅壁不與戰。是月,彭越渡睢,與項聲、薛公戰下邳,破殺薛公。羽使終公守成皋,而自東擊彭越。漢王引兵北擊破終公,復軍成皋。六月,羽已破走彭越,聞漢復軍成皋,乃引兵西。拔滎陽城,烹周苛,殺樅公,而虜韓王信。遂圍成皋。漢王跳。北渡河,宿小修武。今河南獲嘉縣。自稱使者,晨馳入張耳、韓信壁,奪之軍。令張耳備守趙地,拜韓信為相國,收趙兵未發者擊齊。漢王得韓信軍,復大振。八月,臨河南鄉,軍小修武。欲復戰。郎中令鄭忠說止漢王,漢王聽其計。使盧綰、劉賈將卒二萬人,騎數百渡白馬津,在河南滑縣。佐彭越燒楚積聚,復擊破楚軍燕郭西。燕縣,古南燕國,今河南延津縣。攻下睢陽、外黃十七城。睢陽,今河南商丘縣。九月,羽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曰:“謹守成皋。即漢王欲挑戰,慎勿與戰,勿令得東而已。我十五日,必定梁地,復從將軍。”羽引兵東擊彭越。初,項羽釋齊歸擊漢,因連與漢戰,以故田橫復得收齊城邑,立榮子廣為齊王,而橫相之,專國政。政無巨細,皆斷于相。聞韓信且東,使華毋傷、田解軍于歷下,今山東歷城縣。以距漢。漢使酈生說下齊王廣及其相橫,橫以為然;解其歷下軍。四年,十月,韓信用蒯通計,襲破齊。齊烹酈生。王廣東走高密,今山東高密縣。相橫走博陽。今山東泰安縣。羽使從兄子項它為大將,龍且為裨將,救齊。此從《漢書項籍傳》。《史記項羽本紀、淮陰侯、田儋列傳》,皆僅云龍且,《高祖本紀》作龍且、周蘭。漢果數挑成皋戰,楚軍不出,使人辱之,數日,大司馬咎怒,渡兵泛水。士卒半渡,漢擊之,大破楚軍,大司馬咎、長史欣皆自剄泛水上。漢王引兵渡河,復取成皋,軍廣武,孟康曰:于滎陽筑兩城相對,名為廣武,在敖倉西山上。就敖倉食。羽下梁地十余城,聞海春侯破,乃引兵還。軍廣武,與漢相守。十一月,韓信與灌嬰擊破楚軍,殺龍且,追至城陽,虜齊王廣。齊相田橫自立為齊王,奔彭越。關中兵益出,而彭越、田橫居梁地,往來苦楚兵,絕其糧食。韓信已破齊,使人言曰:“齊邊楚,不為假王,恐不能安齊。”漢王怒,欲攻之。張良曰:“不如因而立之,使自為守。”二月,遣良操印立信為齊王。項王使盱眙人武涉往說齊王信反漢,與楚連和,三分天下而王之。武涉已去,蒯通知天下權在韓信,深說以三分天下之計。信猶豫,遂不聽。七月,立黥布為淮南王。八月,項羽自知少助,食盡;韓信又進兵擊楚,羽患之。漢使侯公說羽。羽乃與漢約:中分天下。割鴻溝以西為漢,以東為楚。九月,歸大公、呂后。彭城之敗,審食其從大公、呂后間行,反遇楚軍,羽常置軍中以為質。羽解而東歸。漢王欲西歸,張良、陳平諫曰:“今漢有天下大半,而諸侯皆附,楚兵罷食盡,此天亡之時,不因其幾而遂取之,所謂養虎自遺患也。”漢王從之。五年,十月,漢王追項羽。至陽夏南,止軍,與齊王信、魏相國越期會擊楚。至固陵,今河南淮陽縣西北。不會。楚擊漢軍,大破之。漢王復入壁,深塹而守。謂張良曰:“諸侯不從,奈何?”良對曰:“楚兵且破,未有分地,其不至固宜。君王能與共天下,可立致也。齊王信之立非君王意,信亦不自堅。彭越本定梁地,始君王以魏豹故,拜越為相國,今豹死,越亦望王,而君王不早定。今能取睢陽以北至谷城,今山東東阿縣。皆以王彭越,從陳以東傅海與齊王信。信家在楚,其意欲復得故邑。能出捐此地,以許兩人,使各自為戰,則楚易敗也。”于是漢王發使使韓信、彭越。此實平敵相約分地,非漢王能封之也。至,皆引兵來。十一月,劉賈入楚地,圍壽春。今安徽壽縣。漢亦遣人誘楚大司馬周殷。殷畔楚,以舒屠六。舒,今安徽廬江縣。舉九江兵,迎黥布,并行屠城父。今安徽靈壁縣。隨劉賈皆會。十二月,圍羽垓下。李奇曰:沛洨縣聚邑名,在今安徽靈璧縣東南。羽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,知盡得楚地,從八百余人,直夜潰圍南出馳走。平明,漢軍乃覺之。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。項王渡淮,騎能屬者百余人耳。至陰陵,縣名,在今安徽定遠縣西北。迷失道。問一田父,田父紿曰:“左。”左,乃陷大澤中。以故漢追及之。項王乃復引兵而東。至東城,見第一節。乃有二十八騎。漢騎追者數千人。項王自度不得脫,謂其騎曰:“吾起兵至今八歲矣,身七十余戰,所當者破,所擊者服,未嘗敗北,遂霸有天下。然今卒困于此,此天之亡我,非戰之罪也。今日固決死,愿為諸君決戰,必三勝之;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;令諸君知天亡我,非戰之罪也。”乃分其騎以為四隊,四鄉。漢軍圍之數重。項王謂其騎曰:“吾為公取彼一將。”令四面騎馳下,期山東為三處。于是項王大呼馳下,漢軍皆披靡。遂斬漢一將與其騎會為三處,漢軍不知項王所在,乃分軍為三,復圍之。項王乃馳,復斬漢一都尉,殺數十百人。復聚其騎,亡其兩騎耳。乃謂其騎曰:“何如?”騎皆伏曰:“如大王言。”于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。今安徽和縣。烏江亭長檥船待,謂項王曰:“江東雖小,地方千里,眾數十萬人,亦足王也,愿大王急渡。今獨臣有船,漢軍至,無以渡。”項王笑曰:“天之亡我,我何渡為?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,今無一人還,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,我何面目見之?縱彼不言,籍獨不愧于心乎?”乃令騎皆下馬步行,持短兵接戰。獨籍所殺漢軍數百人。項王身亦被十余創,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,曰:“若非吾故人乎?”乃曰:“吾聞漢購我頭千金,邑萬戶,吾為若德。”乃自刎而死。楚地皆降漢,獨魯不下,乃持項王頭示魯,魯父兄乃降。初,懷王封項籍為魯公;及其死,魯最后下;故以魯公禮葬項王谷城。項羽所立臨江王共敖前死,子尉嗣為王,不降,遣盧綰、劉賈擊虜尉。田橫懼誅,與其徒屬五百余人入海,居島中。高帝恐后為亂,使使赦橫罪,召之。未至,自剄。

劉、項成敗,漢得蕭何以守關中,韓信以下趙、代、燕、齊,而楚后路為彭越所擾,兵少食盡,固為其大原因。然漢何以得蕭何、信、越等,而楚親信如英布、周殷等,且紛紛以叛乎?高祖置酒洛陽官,曰:“列侯諸將,無敢隱朕,皆言其情。吾所以有天下者何?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?”高起、王陵對曰:“陛下慢而侮人,項羽仁而愛人,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,所降下者,因以予之,與天下同利也。項羽妒賢嫉能,有功者害之,賢者疑之,戰勝而不予人功,得地而不與人利,此所以失天下也。”高祖曰:“公知其一,未知其二:夫運籌帷帳之中,決勝于千里之外,吾不如子房,填國家,撫百姓,給饋餉,不絕糧道,吾不如蕭何,連百萬之軍,戰必勝,攻必取,吾不如韓信。此三人皆人杰也:吾能用之,此吾所以取天下也。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,此其所以為我禽也。”高祖所言,與高起、王陵所說,其實是一。韓信曰:“項王使人,有功當封爵者,印刓弊,忍不能予。”陳平言:“項王不能信人,其所任愛,非諸項,即妻之昆弟,雖有奇士不能用。”酈食其說齊王,亦言項羽非項氏莫得用事。蓋項氏故楚世家,其用人猶沿封建之世卑不逾尊、疏不逾戚之舊,漢高起于氓庶,則不然也。然是時知勇之士,固不出于世祿之家,此其所以一多助、一寡助乎?然則劉、項之興亡,實社會之變遷為之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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